眼前出现的是我自己的模样,【我】站在那里,看着我。
“不只是‘我’而已。”
【我】说。
“站在你面前的,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家伙们;
它们支撑你跨过江河湖海,支持你跨过高山,翻过峡谷;
无论何时何地,它们未曾背弃过你;
它们见证你的快乐,分享你的喜悦;
它们承受你的苦难,感受你的痛楚;
无论你做出任何选择,它们与你一同承担结果;
一时半会的挫折,不是你人生的全部;
我们虽然曾经失败过,但我们也收获过成功,我们虽然无数次逃避,但我们终究选择了面对,而使得它们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,正是你啊,杵博衡,你是【方向】,是指引我们前进的明灯,是你吸引了一个又一个育子加入我们,成为我们的伙伴,是你面临一个又一个困境时作出抉择,纵使你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,但是也正因为有你的存在,我们才能够走到如今这样远的地方,我们也会一直走下去,永不停歇,因为这个身体,正是由你我,以及无数志同道合的伙伴们组成。
所以——
杵博衡,【站起来】
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再度起身,然后带领我们前进吧。”
他伸出手,掌心仿佛散发着光辉,我与之相握的瞬间,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我体内,周围的景象如同灰烬般剥落,飘散,我正十分清醒地从这场梦境中苏醒——
……
我猛然睁开眼,这才发现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不是别人,正是那个被床板一分为二的我的下半身!
它腾空跃起,带着肝胆脾胃肠一同飞踹过来,我的肠子就像伸缩的卷尺将我那被分成两半的身体重新连接起来,我虽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向我传达强烈的生存欲望。
【活下去】
随着内心萌发的强烈欲求,我的身体合二为一,重新变得完整,创口处的神经,肌肉,皮肤乃至骨骼都以极快的速度互相黏合,不出几秒,便已经恢复得跟之前一样,甚至皮肤看起来还比之前要光亮不少。
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饥饿感,看着闯入室内的这些家伙,我口中淌出的唾液无法抑制,它们在我眼里仿佛变成行走的烤肉,我能够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诱人香气!
我咬住最近的一名狂人,连同他身上的衣服和肩膀上的肉块一起咽入腹中,对方狂叫一声,迅速作出回击,可是他的攻击在我看来,软弱且缓慢,我甚至可以在他挥拳的瞬间,从他的手腕上咬下两块肉来,使他的腕骨暴露在空气中,我的双手可以轻易地伸入他们腹腔,随意揉捏他们的内脏和脊骨。
迅速收拾掉一名狂人,我转而看向屋内的其他目标。
这四十个平方不到的客厅里至少涌进来十二名狂人,显得十分拥挤,它们互相之间又爆发了冲突,打斗造成的损害反映在破裂的灯管,茶几,龟裂开来的墙壁,以及裸露的电视线路板上,电视机被狂人们践踏,屏幕里的画面由原先的混乱色泽逐渐熄灭,两侧音响也沦为一堆碎片,碎片中,我看到那名女士为我们煮方便面用到的瓷碗,白色的,还沾着煮面时留下的油污,墙壁上是他们溅出的鲜血,攻击导致剥落的墙皮落在沙发上,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水泥……
冷风带着雨点从破碎的窗户外涌入室内,破裂的沙发里,填充物如同人体内脏被挑出,过往的遭遇此时皆浮现于眼前,我曾逃避那些让我感到恐惧的事物,我曾回避那些真正忠爱于我的人们,我在一次次的怯懦中将自己推入深渊,并认为自己本该在深渊中沉沦,直到死去。
可是我却二度重获新生,我的生命还未迎来终结——
就像将曼妥思扔进可乐瓶。
就像将燃烧的火柴投入沼气池。
那火焰点燃的,是我这几年来一直被压抑,被否决的【自我】。
它渴望宣泄,渴望被理解,渴望被认同!
【我】是众生,【众生】是我!
……
力量再度增幅,从骨骼内爆发出一股强劲的高温,将那些积蓄在我体内的阴暗的,冰冷的力量驱散到体外,这些物质化作白色蒸汽徘徊在我身旁,将空气中的水分凝结为冰粒,这些冰粒相互链接,形成一道道外环包围着我,构成了我与周遭环境之间交流的渠道。
原本正在互相搏杀的十二名狂人不约而同地向我看来,显然此时他们都意识到谁才是这个空间里最具有威胁的存在,即便他们的身体被某股力量强化,但是他们似乎还保留着原始本能,知道应该恐惧什么。
【他们应该恐惧,他们也应该忏悔】
我跟我的身体,还有所有被他们破坏的造物都抱持着同样的想法。
狂人们一拥而上,我向他们迎面冲去,从其中一人腹中扯出肠子——听说人类的肠子可以承载超过自身体重接近二十倍的物体,事实如何我不清楚,但它确实可以让我将其捆在他人的脖子上,将他从房间的西南角甩向东北角。
我将一人抛向空中,用力砸下,与地板配合,两股力量一同向着中间挤压,震碎了那人的血肉,另一名狂人试图效仿我的攻击,冲过来就要将我整个人掀翻,然而他抱住我的腰,无论如何拧动身体,就是无法移动我分毫。
这是当然——没有敬畏之心,没有原则,没有坚定信念的蝼蚁,竟然试图撼动高山?
“简直痴心妄想!”
我抓住他的手臂,就像抡动一柄巨锤将他由后往前砸向地面,在整栋单元楼的配合下,那人直接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,骨头碎成了齑粉,血液直接渗入地砖,融入墙体,成为了这栋大楼的养分。
吸收了狂人们的生命力量,这栋大楼也随之觉醒——墙皮剥落,内在的钢筋突破墙体,刺入附近狂人们的身体,疯狂汲取他们的生命力量,顷刻间,楼道内便堆满了干枯且脆弱的人体,他们宛如风化的岩石一触即碎,只是轻微的震动都会使得它们的骨骼开裂,即便如此,也不会再有血液从那裂缝中渗出,因为他们的生命力已经被这栋建筑吸收,他们的气血还有思想,正在逐步汇聚成一体,而这些无法被吸收的物质则被滚动的楼梯聚成一团,从窗口飞出,落在楼前的空地上。
经过一番酣畅淋漓的大战,楼道内已不再有活着的狂人,即便死去也已被驱逐出门,屋内静悄悄的,心脏的鼓动声震耳欲聋。
热血逐渐平息,方才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梦境,但是记忆中那份痛苦与遗憾,证明我确实活在现实。
如果说之前在巷子里,我只是因为疲惫而昏厥过去,那么刚刚我被拦腰斩断的经历,就绝对证明我是死而复生了。
我看着自己的双腿,它们此刻如此听话的任由我摆动,扭转,全然想象不出它们居然在离我五六米远的情况下,朝着我飞奔而来。
我有些紧张地将手伸向腹部,我惊恐会在那里摸到些奇怪的凹凸,因为刚刚我的内脏就像是往盆里倒水那样随意地回归我的体内——然而肚子平坦的就跟我之前一样,它也没有凭空出现腹肌,只是单纯地恢复如初,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。
【哦——对,不好意思,可能要打扰一下。】
屋子里,有谁在说话,但那更像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一个念头,只是它出现的如此突兀,就像是发呆的时候真的被谁喊了名字似的。
不过这声音反而让我想起了先前待在房间里的小女孩,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,上衣变成了迷你背心,裤子虽然破烂不堪,但好歹可以遮住我的老二,总之我自认为这样的打扮,大概是不会给小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。
于是我轻轻敲了敲门,房门并未关严实,我的敲击使房门向内部滑去,张开一条缝隙,房内昏暗无光,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。
“小朋友?你还好吗?”
我出声询问,等待了许久也不见回应,于是我只好推门,亲眼见证门内的景象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