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要伤害我的孩子!”
“犯人逃出去了!快追!”
“谁敲响了警铃!”
“东南区域需要支援!”
“犯人都逃走了!增援,增援的人呢!”
“中央街这边发生大规模暴乱!急需增派支援!”
“我这边顶不住了!”
“已经没有人手可以增派了!你们要靠自己!”
“唔啊啊啊!这些人连子弹都不怕吗!”
“开枪!开枪啊啊啊啊啊!”
“他们不怕子弹!子弹对他们无效!”
“咚!”
“轰!”
“救命!”
“救命!!!”
【救命!!!!!!!!!!!!】
……
实在无法对周遭那些嘈杂的声音置之不理,我睁开双眼,昏迷前的记忆也瞬间涌入眼前。
父母在回城的路上,被一辆失控超载的货车追尾,父亲为了保护母亲,一头撞在了车窗玻璃上,重伤昏迷,母亲当即拨打了救护车电话,但是因为这场大雨,消防车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赶到现场。
原本那名肇事司机只要将父母带到他的车上,开回城里的话应该还来得及,可是他却趁着大雨开车逃走了,把母亲单独留在那里,最后是附近小镇一个卖菜的农夫见到了她,将她和父亲带到了村子里,可是父亲已经失血过多,奄奄一息,临走之前想跟自己的儿子打声招呼,可是心愿未了——
窗外下着大雨,玻璃上贴着起边的淡蓝色贴纸,有被人为扣动过的痕迹。
印象里,这场雨似乎下了很久。
问题是,我在哪里?
弯腰起身,我躺着的这张铁架床发出吱呀声响,我发现自己一丝不挂,我的鸡巴舒服的盘在两腿之间。
“哟,醒了。”
女人的声音从角落的沙发处传来,她双手搭在靠背上,翘着二郎腿,身姿高挑。
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,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。
“我在哪里?”
“我住的地方。”
我环视四周,除了床跟沙发,就是角落一个铁制的晾衣架,上面均匀排列着同种款式和颜色的服装四套,包括鞋袜在内,跟女人身上穿的衣服一样,都是比较贴身的黑白长袖衣裤和短靴。
除了这些之外,就没有其他东西。
我想大概是我的见识太浅薄,原来女人住的地方还可以这么简单。
“感觉如何?”
她问道。
可我该怎么说呢?
死而复生我并不感到高兴,甚至恰恰相反。
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杀了人,所以有种让人窒息的虚无感包围着我,我可能会被法律制裁,或是被那些人的亲友寻仇,若只是报复我也就算了,可他们万一对我的家人动手,到那时难道我又要接着杀下去吗?
都是我的错,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沉迷情色,没有接到父亲的电话,我也不会在那个时间去那家餐厅吃饭,也就不会遇到那种事情,不会杀人,那个小女孩也——
“那个小女孩呢?”
“如果你是说在巷子里发现你时,跟你躺一起的那个小姑娘的话,现在就坐在客厅看电视。”
女人回答道。
“她,她没什么事吧?”
“能吃能喝,能说话,还活着。”
“是吗——”
油然而生地欣慰感,却让我自己感到作呕。
我仿佛听到耳边传来了自己的声音,另一个我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“你不会以为自己做了件什么好事吧?难道你觉得是你救了那个小女孩吗?你那难道也算救吗?不管你在不在那里,她都无法摆脱被人侵犯的命运,你就是个废物,【杵博衡】,你就是个他妈的废物,一事无成,还每天做着自己能够咸鱼翻身的白日梦,却连最基本的情欲都无法自控,你还记得吗,你不会忘记了吧?你在射精的时候,你的父亲连想跟你说句话都做不到,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?你知道他死之前在想些什么吗?!你知道吗,杵博衡!你知道吗!!你知道吗!!!”
“嘿。”
女人唤了一声,我抬头看去。
“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,但是这么问也是保险起见,你看到我,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吗?”
我愣了一下,仔细地看向她,除了刚才乍眼一看就发现的高挑身材外,她有着一副英俊的面貌,长发扎成一束,露出棱角犀利的耳朵与弯月般的下颚,敞开的衣襟下方是丰满的胸脯,用衣物勒紧而产生的鸿沟里,是我过往无法抗拒的阴影。
但是现在,它是真正的“阴影”。
我感到尾部一阵痉挛,虽然没有吐出来,但是也被迫挪开视线。
“你还好吧?我去给你拿瓶水。”
女人说着离开了房间,房间门被打开时,我听到外头传来的动画片声音,听起来像是《猫和老鼠》。
我找到被放在床头的衣服,趁女人出去的时间穿上身,正好穿完的时候,女人回来了,带着一支瓶装水。
“抱歉,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?”
我接过水瓶说道。
“我想,现在方圆50公里以内,最不可能给我添麻烦的人都在这个屋子里了。”
女人打趣道。
“我转给您一点钱吧,就当做是谢意。”
我边说边从口袋里掏手机,女人不急不忙地坐回沙发上,重新翘起二郎腿。
“那倒不必,看你这样子,现在是想回家吗?”
“对。”
“我劝你待在这里好点哦,至少也要等雨停下来。”
“可是我家里没有人,我得回家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。”
“这种时候就别管那些东西了吧,假如你的家真的有什么事,你现在回去也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【什么都做不到】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,让我一时噤声,没能作出答复,但我并不因此而愤恨,因为这是我自作自受。
“况且,现在外面可不只是【雨下得大】而已,就算你有【强权加护】,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外面,就是一块行走的五花肉啊。”
“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“很多事。所以我劝你待在这里,哪怕是陪那个小丫头看看动画片也好。”
“不会给您添麻烦吗?”
“你健忘吗——都说了,现在这座城市里,最不可能给我添麻烦的人,都在这里了。”
……
我很久不像现在这样,坐在客厅里只是单纯地看电视了,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,父亲在外面上班,母亲出门买菜,而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,当时看的也是猫和老鼠,一看就是一个下午。
小女孩看起来没什么事,她看到我之后抱着我的胳膊跟我坐在一起,这大概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情,但是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,我什么也不敢说,也不敢问,甚至也不敢看她,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友好,所以才勉强憋出一点笑容。
“将就着吃点吧,我的厨艺比较一般。”
女人从厨房端来两碗方便面,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,里头加了火腿肠跟水煮蛋,还撒了点葱花,小女孩看到吃的顿时兴奋起来,整个人扑到桌子前,她不太会用筷子,所以女人给她准备了叉,她就用叉子把面条卷起来吃,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晃脑。
“你也吃啊,不是怕我下毒吧。”
女人看向我,为了证明我不是怕她下毒,我还是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,也没咀嚼几口就吞下肚。
“你还真吃啊,其实我下毒了。”
女人说道,我差点被噎着,但是食物已经进了肚子,除非用手扣——
“开玩笑的,吃吧吃吧。”
这次我吃得慢了些,咀嚼了几口,方便面确实算不上美味,我经常一个人在家也会煮来吃,但人生中第一次吃方便面,似乎是被父亲带去外地旅游,那天到达酒店已经很晚了,山上的酒店又简陋,没什么吃的,于是父亲就从包里拿出来两包泡面,一根火腿肠,我们找老板要了两个一次性碗和一点开水,就把面泡开来,父亲把整根火腿肠都扔进了我碗里,边吃还边说明天要早起,因为要去拍朝阳。
“喂。”
女人又把我从回忆中唤醒,我抬起头。
“你干嘛,你怎么——哭了?很难吃吗?!”
女人惊讶地说道,从桌子底下拿出抽纸递了过来。
“叔叔你怎么哭啦!别哭别哭!”
小女孩见状抽出纸巾往我脸上糊。
我越哭越起劲,越哭越大声,内心的委屈被彻底释放,我实在太难受了。
我这样的人,根本不值得被关心,永远无法认清现实,活在虚幻的世界里,只是让身边的人负重前行,自己总是想着如何更加快乐,利用有限的资源最大程度的取悦自己——最终的结果就是导致我的父亲离我而去,而我甚至没能跟他说上最后一句话。
这是天降的【惩罚】,这是我【自私】的惩罚。
“快安睡小宝贝~夜幕已低垂;床头布满玫瑰~陪伴你入睡;小宝贝小宝贝~歌声催你入睡。”
小女孩唱着,像母亲一样把我搂在怀里,但我只想到巷子里发生的事情,如果我用玩游戏,手冲的时间去多做几个俯卧撑,多练几组拳,或许我就可以变得强大,贪图玩乐的结果,就是看着不道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
这是我【软弱】的惩罚。
因为软弱,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在小女孩的怀里哭着悔恨过去,一个三十多岁的人,像个婴儿一样窝在小女孩的怀里哭,真丢人。
【我不希望再有下次】
眼泪不再流下,这将会是我的最后一声抽泣。
【我要变强】
我,杵博衡,要变得比过去更强!
我要能够声张正义的力量与胆魄,我要能够替家人负重前行的动力!
我咬紧大牙,缓慢地起身,小女孩发出“噫”一声,说道:“叔叔的鼻涕糊我身上啦!”
“不好意思——”
我自己拿来几张纸巾将脸擦拭干净后,心情也平复了些许,虽然一想到过去的事情还是会感到惋惜,悔恨,但不去想就没事。
“好点了?”
女人问道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“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,情绪就像积蓄的岩浆,总是需要宣泄。”
“等雨停了,我就会回家,这段时间还得多麻烦您了。”
“客气。”
女人笑了笑,随后起身,取下了挂在大门旁边的雨衣。
“您这是准备去哪?”
我疑惑不解。
“让这场雨停下。”
她回答得干脆。
……
女人离开后,我和小女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她临走前告诉我们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要打开,也不要回应,因为她自己有钥匙。
我寻思这种时候,就算勇猛如快递小哥应该也不会冒着史无前例的大雨来送货吧。
但我还是将她的告诫铭记下来。
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,一边赞叹几十年前的作画夸张之余又十分流畅,一边把碗里剩下的泡面吃完,不知不觉感到有些困倦,小女孩先一步睡去,躺在我的大腿上,我也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。
感觉就在快要睡着,又或者已经睡着的时候,有敲门的声音传来,起初我以为是雨声,但很快就分辨出与窗外的雨点不同,发出这声音的材质与距离都有所差异。
我刚把腿从小女孩脑袋底下抽出来打算去开门时,女人的告诫便回荡在我耳边,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幸亏自己回想起此事,否则不知道会闯下什么大祸。
敲门声越来越大,奇怪的是只有敲门的声音,却没有喊叫和呼唤声,这更加重了我内心的惊惧,小女孩也被敲门声吵醒,我不得不带她回到房间,让她在这里休息。
窗外雷雨交加,巨大的敲门声让我担心那扇防盗门究竟能否抵挡得住对方的敲打,不过没过多久,敲门声就消失了,仿佛未曾出现过,我让小女孩待在房间里,只身一人来到客厅,从大门的门镜向外看去,昏暗的楼道里空无一人,可以看到对门邻居家门口叠放着几个纸箱,上面贴着物流公司的标签,邻居家的房门轻掩着,屋内一片漆黑。
因为害怕突然有人脸出现在门镜上,给我一个【JumpScare】,所以我只简单地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,转身朝着房间走去。
然而这时,敲门声再度传来——
二轻,一重。
听到这熟悉的频率,我不禁驻足,浑身汗毛竖立,我期待听到接下来的声音,但我更加害怕听到它。
“博衡,你在里面吗?”
门外是母亲的声音。